壹引言
《切韵》时代是否有娘母,泥娘母是否有别,这一直是音韵学界颇具争议的问题。关于这一问题,大致有两种不同的观点:1.泥娘不分。持这种观点的主要有高本汉、李荣等学者。高本汉(/)给泥娘母拟音,泥母为[*n],娘母为[*nj],娘母为[j]化的泥母,这实际上是认为《切韵》时期泥娘两母不对立。李荣(:89)系联《切韵》反切上字,泥母有11个反切上字,分(1)“那诺内乃妳年奴”、(2)“儜娘尼女”两种情况。(1)来自一四等,(2)来自二三等,二者互补分布,音位归并为一类。李荣(:)指出:“到切韵的时候,端透定里头分化出来的知彻澄跟端透定已经有对立,所以切韵的局面是端透定泥知彻澄。知彻澄没有相当的鼻音。”2.泥娘分立。持这种观点的主要有罗常培和邵荣芬等学者。罗常培(/:63)指出“在知、彻、澄和端、透、定有分别的时候,娘和泥一定也是有分别的”。只是因为鼻音比塞音容易混淆,所以在各方面都往往和泥母存在不同程度的混同。邵荣芬()从《切韵》的反切入手,认为“泥”“娘”应分为两类。
音韵学家们对历代相关文献已经进行了详尽的排比和研究,我们将尝试从晋语并州片方言泥娘母的读音表现入手探寻泥娘两母发展的线索。
贰泥娘母的读音类型泥娘母字存在对立,并非所有的泥娘母字都对立,大多数娘母字已并入泥母,对立仅保留在少数字中。泥母洪音前为[n],细音前为[?]。有些方言由于“i>?”的音变又发生了“?i>n?”的演变,[?]韵母前的[n]带有一定的摩擦色彩,有的学者记作[n?],我们记作[n],仍将它归同细音前,[n]、[?]互补分布,不存在音位对立,也可以统一处理为[n]。晋语并州片方言泥、娘母的读音请看表1(晋语并州片平声只有一类的方言,举例标作阳平。全文同。):
表1晋语并州片方言泥、娘母的读音
晋语并州片方言泥、娘母的读音可以分为四种情况:1.泥一泥四互补,娘二娘三对立,娘二为[nz],娘三为[??];2.泥娘分立,娘二娘三不对立,娘母读[nz]、[z];3.泥娘三分立,娘二归泥,娘三读[??]、[?]、[nz]、[z]、[n];4.泥娘不分,读音相同,同为[n]。
晋语并州片娘二、娘三对立(娘二归泥、泥娘三分立也可以看作是一种娘二、娘三对立)的方言,娘三读舌尖后声母的,方言中也一定存在知二、知三的对立;娘二、娘三合一与泥母有别,方言中知二、知三也合并为一类。娘母和知彻澄的发展演变是平行对称的。
与晋语并州片毗连的晋语吕梁片、五台片、中原官话汾河片也存在泥娘分立的现象。
叁例外的解释据王琼()统计,山摄合口一等“暖”字在平遥、文水声母为[nz],这一直是学者们质疑晋语并州片方言泥娘分立的一个例子。胡双宝()“暖”音、“软”音,“暖”“软”不同音;侯精一()记录的平遥城内方言“暖软”同音,“软”为山摄合口三等日母字,这种“暖软”同音现象应该是后期字音的合并。不仅泥母“暖”字今读[nz]声母,日母也有读[nz]声母的。因此,方言中“暖”字读[nz]声母并不能成为泥娘分立的反例。
在我们调查整理的晋语并州片60个点的方言中,有5个方言“暖”读[nz]声母,且集中分布连成一片,韵母均为合口,韵母符合规律,声母混入娘母。晋语并州片方言“暖”与娘母今读请看表2:
表2晋语并州片方言“暖”与娘母今读
我们发现,“暖”读[nz]声母的方言中,娘二或娘三有读[nz]声母的;方言中娘二或娘三不读[nz],即音系本身没有[nz]声母的,“暖”字也不读[nz]。“暖”字为山摄合口一等泥母字,咸山摄合口泥母仅此一字,在音系中比较孤立,容易发生变化,在有[nz]声母的方言中,受[nz]声母的牵引转为[nz]声母,与娘母相混。但是,方言中存在[nz]声母只是“暖”字读[nz]声母的必要条件,并非充分条件。如古交河口、孝义东盘粮等方言中有[nz]声母,“暖”字并不读[nz]声母。
另外,晋语并州片“暖”字除读[nz]声母,与娘母混同外,声韵拼合还有三种情况:山摄合口一等泥母读音、山摄开口一等泥母读音、山摄合口一等来母读音。晋语并州片方言“暖”字字音有诸多歧异形式,要么韵母由合口转开口,要么声母混入来母或娘母,都因为它在音系结构中相对孤立,容易发生变化,从而脱离大部队走上独立发展的道路。
肆泥娘母的发展演变今晋语并州片方言娘母读鼻擦音[nz]、[??]的现象,这种音值和唐五代西北方音、宋西北方音是一脉相承的。罗常培(/)认为从《阿弥陀经》和《金刚经》“女、尼”两字的对音来看,娘母独立,是与知、彻、澄母发音部位相同的鼻擦音。龚煌城()认为宋西北方音娘母与照穿床审禅发音部位相同,分化为n?/ndz?。
罗常培(/)认为娘母的发音部位是舌尖后的[?],唐五代西北方音、宋西北方音娘母都带有摩擦成分,又据现代并州片方言娘母的音值特征,我们将晋语娘母构拟为[*??]作为共同出发点。
郑张尚芳()指出中古二等是有介音的,二等是辅音性介音[j-],不同于一般的元音性介音[i-]。泥母在一等前保持不变,在四等前受介音的影响变为[?]。娘母二三等发生分化,二等辅音性介音率先脱落,三等元音性介音脱落晚于二等,娘母存在[nz]、[??]对立。在知二庄、知三章合流的方言,娘二、娘三也失去对立合并为[nz];有的方言进一步脱落鼻音成分变为[z]。泥、娘二混同,娘三独立的方言娘二后韵母介音脱落,与泥母一等后韵母同,比较容易并入泥母,娘三则或保持[??];或脱落鼻音成分后变为[?];或随知二庄、知三章合流而合并为[nz];同样也可能脱落鼻音成分变为[z];或脱落擦音成分变为[n]。
泥娘母在方言中都存在不同程度的合流,而在晋语并州片、吕梁片、五台片、中原官话汾河片、徽语休黔片、祁德片、湘语娄邵片等方言均存在泥娘分立的痕迹,这应该是历史上泥娘分立在共时语音系统中的反映,随着方言调查的深入,泥娘分立有可能在更多的方言中发现。
参考文献陈瑶、王健从现代汉语方言看古泥娘母的分立问题,《中国语文》第6期
高本汉/《中国音韵学研究》,(北京)商务印书馆
龚煌城十二世纪末汉语的西北方音(声母部分),载《汉藏语研究论文集》,(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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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双宝《文水方言志》,(北京)语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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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常培/知彻澄娘音值考,《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三本第一分/又载《罗常培语言学论文集》,(北京)商务印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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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荣芬《切韵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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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山西岚县方言》,(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王琼《并州片晋语语音研究》,北京大学博士学位论文
邢向东《神木方言研究》,(北京)中华书局
郑张尚芳方言介音异常的成因及e>ia、o>ua音变,载《语言学论丛》第26辑,(北京)商务印书馆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香港城市大学语言资讯科学研究中心《中国语言地图集(第2版)·汉语方言卷》,(北京)商务印书馆
原文刊于《方言》年第1期
个人简介:孙宇炜,女,山东大学文学院博士后。博士毕业于北京语言大学语言科学院,主要研究方向为汉语方言学。
赵日新,男,北京语言大学教授,汉语言文字学专业汉语方言学方向博士生导师、博士后合作导师。年入选教育部“新世纪优秀人才支持计划”,曾任《语言教学与研究》副主编、北京语言大学语言科学院院长、清华大学教授。出版专著、合著10部,发表学术论文40余篇,代表性成果《汉语方言地图集》(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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